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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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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想讓你燙了手。」

雷剛帶繭的大手摸著她的指尖,靠過去吹了吹,想要降點熱度。柔嫩指尖比先前紅了些,讓他無比心疼。

姑娘粲然一笑:

「不要緊的。」

「要緊。」

他握緊她的手:

「對我很要緊。」

「但是涼了就不好吃了。」

愈是這樣,她愈是想剝給他吃。

「那我來剝。」

他伸出另一只手,給她看皮粗肉厚的指掌:

「我不怕燙,可以剝給你吃,自己也吃,不然就這麽放到涼。」

她輕咬著唇,想要嬌聲抗議,但心頭的甜讓她心軟,嘴也軟了:

「好。」

就這樣,剝栗子膜的人變作是雷剛。

黝黑的雙手雖然大,但動作很俐落,輕易就撕下薄膜,一小部分餵她,直到她說吃不下了,他才剝來自己吃,後來懶得講究,幹脆連薄膜都放進嘴裏,一塊兒咀嚼。「雷剛。」

姑娘喚著,捧起茶遞過來。

「嗯?」

「你有事瞞我。」

這句話是肯定,不是疑問,讓他猝不及防,滿口栗子差點噎住,連忙接過她捧到眼前的茶,分幾口灌下去,好不容易才緩過來。

「沒有。」他答得很快,掩飾心虛。「說謊。」

她負氣的腿兒一伸,繡鞋踏上地板,嬌嬌的跺腳,咬著唇瓣轉身,對他伸出手來:

「你為什麽不把簪子送我?」她質問。

聽到是簪子的事,雷剛的心中有某些東西落了地。

原本他以為不會在乎,卻因為愛戀得太深,所以難以忘懷。

「你怎麽知道有簪子?」

他故意反問,第一次隱瞞了她,沒有將疑問說出口。

「信妖說的。」

她伸出小手,就是要討到手。

「它說去找你過來時,從窗戶瞧見你盯著一根簪子自言自語,瞧得都出神了。」她等了又等,始終等不到他拿出簪子。

「簪子是有的。」

雷剛慢條斯理的說,看著她粉嫩嫩,還有一絲稚氣的臉兒:

「但是,我沒說要送誰。」

她小嘴半張,難得楞住了。

「那你要送誰?」

「留著。」

「留?」

幾乎知道天地所有秘密的姑娘,好久好久沒有過困惑的情緒:

「留著做什麽?」

他慵懶的恣意伸展健壯偉岸的體魄,擺出認真的表情:

「自己用啊,瞧你的簪子那麽多,所以我才去買了一根來,學你簪著好看。」他捉弄的說著,欣賞她難得出現的神情。

那是明知被戲弄、想要一笑置之,卻又偏偏不甘心,有些焦急的模樣。她想了一會兒,才恢覆平靜,有些狡黠的一笑:

「那,我跟你用換的,好不好?」嬌小的身子走過來。

「拿什麽換?」

芬芳的氣息撲面而來,柔軟的雙手圈繞他強壯的頸項,交纏在他發根處,嬌軟輕盈的身子在他身上坐下,恰恰適合他的懷抱。

她湊上前,在他久歷風霜的臉上印下一個輕吻。

「用這個換。」

聲音小小的,只有他能聽到。

雷剛險些要被說服,但瞧著她的嬌羞,好不容易強忍下來,用嘶啞的聲音回答:「不夠。」

她低下頭來,貼著他的胸膛,過了一會兒才擡頭,雙陣水潤,輕輕湊上前來,模樣生疏,不僅是羞怯,甚至是隱藏不住的膽怯。嫩嫩的唇貼住薄唇,就沒有再動。

他動情的抓住她,將她抱得更緊,薄唇廝磨著她的柔嫩,饑渴的神智只想要更多更多,直到她完全屬於——

突然,姑娘點住他的胸瞠,讓他動彈不得,雙頰紅潤的她,轉眼就脫離他的懷抱、他的熱吻。

「不可以。」

她小聲的說,轉開視線。

雷剛全身僵硬,很緩慢才逐漸放松,黑眸望著她。往常她說不可以時,他就會停手,沒有更進一步,也沒有多問。

如今,疑問卻竄上喉嚨,就要吐出舌尖——

陡然之間,地面晃動了一下。那震動不大,卻連木府內都感受得到。

姑娘擡起頭來,恢覆從容,往濃濃夜色望去,脆聲下令。

「信妖。」

薄紙飛來,先前沒聽到庭院裏的聲響,直到姑娘叫喚,它就聽得清清楚楚,立刻趕來報到,一瞬都不敢延遲。

「您有什麽吩咐?」

「把黑龍找來。」

啊,那只臭泥鰍!

信妖偷偷做了個鬼臉,剛要出發時,聽見姑娘又說了一句:

「到雪山下跟我會合。」

晃動的中心點,站著不是別人,就是公子。

不是幻影,就是他本人。

溫潤如玉的雙手,因為剛剛自挖胸口,沾滿黑色的腥臭液 體。方才,他把先前就準備好、從一個娃兒身上緊系多年,被洗得有些薄透的精致手絹擱在地上,淋滿他的血。

那是夫人的手絹。

他的妻子多麽善良,要他幫助了許多人與非人。當初,那娃兒被鬼所纏,將鬼驅逐後,小娃兒還哭個不停,她就將手絹仔細的綁在娃兒手上,從此再沒惡鬼敢靠近。

手絹上頭留有她的痕跡,雖然稀薄,但已經足夠。

而他的血裏,有姑娘的血。

封印是姑娘設下的,倘若她是一般的責任者,血就沒有太大用處。但是她是神族,屬於她的神血能引導去往封印之路。少少的血,只能引起非常短暫的反應,他說什麽都不能錯過。

黏液浸透手絹時,一道紅色的光亮起,硯城也為之晃動。

「看見了嗎?」

公子冷聲問道,胸口的傷口很快愈合,連衣衫也恢覆潔凈。

恭敬的站在一旁、被燒得僅剩骨架的燈籠,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黑煙,敬重的回答:

「看見了。」

它從破開的嘴裏,吐出最後的一絲火苗,照亮又被藏起的路徑。黑龍燒得它徹底焦黑,離死只剩一步,它勉強撐著,就是為了這一刻,替尊敬的偉大主人照路。「好。」

雖然只有一個字,但燈籠死去時,已覺得無比榮幸。

在公子的身後,有一個人、一個鬼、一個妖。當公子如飛箭般沿著火苗之路疾飛時,他們也被牽引著,在迎面的強風中,經歷無比的痛苦,卻都忍著一聲不吭。

火苗之路的盡頭,是雪山之下一個隱蔽的角落。火苗圈繞著那處-支撐到公子到來就徹底熄滅,留下微微融化的雪痕。

公子蹲下身來,用手覆蓋著雪,唇邊露出衷心的笑,甚至笑得有些抖顫。為了這一刻,他經歷過無數磨難,但比起能見到愛妻,即使再苦億萬倍,他也甘之如飴。「等我。」

他輕聲說著,無比溫柔、無比深情:

「再等一等就好,我們就要見面了,你再也不需被困住、不必被消耗,從此可以自由。」

站起身後,公子揚起長長的衣袖,指向顫抖的男人:

「從你開始。」

男人深吸一口氣,拿出利刃,懸宕了一會兒,然後朝另一手的手腕劃下,切斷那處的血管,鮮血滴染雪地。害怕後悔,所以他割得很深。

「我受過夫人的恩惠,願意獻出我的血。」他說。

鬼接過染血的刀,知道逃不出公子的掌握,只能乖乖就範,跟著劃開手腕,重覆男人先前所言。

「我受過夫人的恩惠,願意獻出我的血。」

鬼血滴在雪上,淡淡的,很稀薄。

告別妻子的紫衫男人,鼓足勇氣前來,在惦念夫人恩惠之外,也擔心如果不從,連妻子都會慘遭公子毒手。與其夫妻都送死,不如他獨走黃泉路。

「我受過夫人的恩惠,願意獻出我的血。」

獻出血液後,肥大的身軀頹然倒落,紫衫恢覆成皮,是只修練成精的紫蛙。

公子彎彎的指甲在皮膚上切出一道傷口,黑色的黏液湧出,也滴落在已被鮮血浸潤得融化的雪上,很快的跟著滲下,穿透終年不化的冰雪,直達最底處。

人的血、鬼的血、妖的血、魔的血——

還有封印者的神血。

都齊全了。

五種血液以不同的速度流到雪下的巖石,當彼此相溶的時候-散發出灼熱的溫度、剌眼的光亮、強勁的風,方圓三裏的積雪轟然爆裂開來,連雪山也搖搖欲墜。公子在原處,低頭露出渴望的·、憐惜的、深情的神情。

原本被積雪掩埋的地方,露出一個偌大的坑洞,洞中依稀能見到身影綽約,就是它朝思暮想、沒有片刻忘懷的愛妻——

當姑娘趕到時,封印已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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